其实,赵的文章已经探讨了一个问题,即满族与皮影戏的关系,只是结论过于极端。我国皮影戏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遍布南北各地,并在流播过程中与当地的语言、宗教信仰、风俗习惯等结合在一起,形成了各具特色的流派。作为一种外来文化,皮影戏在传入东北并渗透到民众的生活中后,必然受到当地宗教信仰、语言、风俗等方面的影响,进而形成地域性鲜明的派别。这是所有艺术门类在传播过程中都会形成的必然结果和普遍规律。作为清朝的龙兴之地,东北地区具有浓郁的满族文化传统,皮影戏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地留下了诸多满族文化的痕迹,染上独具满族风情的艺术特色。
那么,满族文化对东北皮影产生了哪些影响?这是一个颇值得探讨的问题。从岫岩皮影的方方面面考察,笔者认为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影人造型受到满族服饰的影响。东北皮影中有一部分被称为“清影”的影人造型。影人内穿旗袍,外面加上马褂箭袖,头上梳着刻有四季花的旗髻。这是满族贵妇的打扮。少女则梳着辫子。男的影人穿着清朝的官服,顶戴花翎,留着一根辫子。还有上文提到的“大巴掌”,有的头戴瓜帽,脑后梳着辫子,脚穿靰鞡鞋。这些服饰都具有浓厚的满族色彩。我们在盖州调查时,著名的皮影收藏家张永夫给我们展示了他从岫岩等地收集的影人,其中就有一些“清影”。张介绍说,这些影人专门用来演清代的故事,因为清代的服饰跟其他朝代的服饰差异很大,无法通用。“清影”所代表的是清代的人物,并用以表演清代的故事,并非单纯指满族,也包括汉族等。因为,满族统治中国之后,满汉文化合流,汉族的服饰也带有满族的色彩。“清影”在东北影人中占据的比例非常小。另外,“清影”不只存在于东北影戏中,湖南、河北、陕西、山西、四川等地都有。
二、满族的宗教信仰对皮影演出有一定的影响。萨满教广泛流传在北方地区,其最基本的特征是相信万物有灵,认为世间的一切都由神灵主宰。萨满教长期在东北地区流传,被东北的古民族崇拜,更为满族人所笃信。正因对神灵的极度崇拜与信仰,东北民间,尤其在满族地区,普遍有一种信神、好巫的风气。百姓生病了不去医院看病,而是向神灵许愿或者请“大仙”看病;有什么不顺利的事,也祷告神灵以求平安度过。这种深厚的信仰基础使得满族地区“许愿”之事颇为盛行。许愿之后必须还愿,人们经常选择唱影以示隆重,这是岫岩皮影能够常演不衰的重要因素。另外,受萨满教影响的满族人,很重视祭祖仪式。据吕正业反映,祭祖的时候,演皮影戏的人家也不在少数。
三、满族民间传说被改编成剧本。笔者了解到,吕正业的影班曾经在辽宁省皮影调演时演出《赛音哈哈》、《多罗罕》和《小憨的故事》等剧。这些影卷多数产生于“文革”后,由文化馆的工作人员根据满族地区代代相传的民间故事改编而成。《小憨的故事》讲的是努尔哈赤怎样躲过一场场灾难,成为一代君王的故事。我们在另外一个艺人家里见到一本名为《憨王出世》的影卷,讲的也是这个故事,可见其流传之广。
此外,满族的方言俗语也能在岫岩皮影中找到一些痕迹,尤其在影卷的说白部分。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有些艺人还结合当地的民歌小调,对皮影戏的唱腔、曲调做一些改动和创新,使得岫岩皮影的音乐唱腔在总体上与河北等地相近的同时又具有岫岩的地方特色。
同时要指出的是,满族文化对皮影戏的影响不能被过分夸大。根据我们的调查,广泛流布于满族地区的八角鼓、单鼓、岔曲、子弟书、民间说部等传统文艺,与皮影戏的关联不大,从中亦可看出满族文化对皮影戏的影响之有限。
四、结 语
在东北所有满族聚居地之中,岫岩的皮影戏是当前演出最为活跃的。这种活跃体现在影班的数量和规模都比其他地区相对壮大,常年都有演出。岫岩的皮影演出以“愿影”为主,这是颇具地方特色的,也与满族的传统信仰和习俗有一定的关系。
目前,岫岩皮影基本上处于自生自灭的状况。这是很让人担心的。对于文化部门来说,“保护皮影艺术”很容易流为空话。当地文化馆的人告诉我们,他们有心收集影箱和影卷,却没有经费,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对于大多数艺人来说,“保护皮影艺术”似乎与他们关系不大。艺人对皮影的认识角度与学者、文化部门是不同的。当他们还在演出的时候,影箱、影卷对他们而言是谋生的工具;当他们由于各种原因不再唱影时,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是获得经济利益的商品。因此,许多影箱、影卷被辗转倒卖国外,皮影艺术也就在不知不觉中从我们的视野中消亡。保护皮影艺术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当前岫岩皮影面临的问题,同样也是许多挣扎在民间的文化艺术所共同面临的困境。
本文原刊于《民间文化论坛》2006年第3期,注释请参见纸媒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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