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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孙九霞 来源于:中国民间故事网
三、自在自为的仪式展演
每个族群都拥有本土性的、带有深刻文化印记的、具有一定功能的传统习俗,如传统神圣仪式通过反复操演,为社区创造共在共享的“场域”,对塑造和维系地域共同体及社区共同体具有重要作用;传统休闲娱乐方式将人从劳动状态与负有责任的其他活动中脱离出来,使人与社会的经济、政治、科技力量保持一定距离,从而建构意义的世界、守护精神的家园。在旅游大发展背景下,异域独特的传统习俗常被包装为旅游表演节目,通过传统与现代的碰撞演绎出新的本土故事。
(一)“假结婚”仪式:仪式神圣性的延续
与上盐井村隔江相望的加达村,至今保留着一项独具特色的传统仪式——“假结婚”,藏语为“巴玛巴典”。“假结婚”仪式起源于当地的山神信仰,传说山神“雷丘”喜好热闹,而结婚是最热闹也最能让山神高兴的活动,如果不举行婚礼,来年全村就会万事难顺。但结婚并非每年都有,于是为了祈求来年平安健康和万物万业风调雨顺,村民便在每年藏历新年初六以“假结婚”的方式娱乐山神。从传统社会到现代社会,“假结婚”仪式也经历了一系列的变化与调适。
首先,“假结婚”仪式由真结婚演化而来。“假结婚”仪式是对藏式传统婚礼仪式的夸张和娱乐化展演,虽然其服饰着装与藏族传统婚礼服饰一致,基本遵循藏族传统婚礼流程,如“迎新娘”“闹洞房”“法师祝词”“跳锅庄”“吃加加面”等,但也增添了部分搞笑娱乐和嬉笑怒骂的环节,如“小丑(阿拉卡吉)闹婚”“男女双方对骂吵架”。相较于真实的藏式婚礼,“假结婚”仪式显得不那么严肃认真,而更显轻松愉快。
其次,旅游发展后,“假结婚”仪式作为一项节目被搬上旅游舞台。随着加达村旅游发展,“假结婚”这一盐井社区特有的仪式也被包装为重要的展演活动。作为旅游展演的“假结婚”仪式在流程、参与者与道具上进行了精简,表演频率也因政府接待或文化交流活动的需要,而超出了一年一次的固定形式。表演者不仅要面对熟悉的村民,还要接受陌生游客的凝视。“新娘”作为“假结婚”仪式中调侃、嘲笑环节的主要“目标”,是心理压力最大的角色,一般由开朗活泼、生活贫困的中年妇女扮演。虽然表演者会因观众游客的陌生面孔而对牺牲形象的表演内容感到害羞,但仍积极配合演出,将其视为一种不计代价为全村娱神奉献、敬拜祈福的传统仪式,为突兀的现代化元素提供了合理化的本土解释。
最后,“假结婚”仪式在现代社会采取了一定调适策略。具体体现在表演台词有所更新层面。以前集中于对“新娘”外貌的攻击,如“老”“丑”,转向对“新娘”品行及不良嗜好的挑剔,如“沉迷夜店”“抽烟酗酒”等,使传统仪式与现代文化更为契合,同时传达出一种正向积极、与时俱进的价值观念。这种“假结婚”仪式虽然在旅游情境中承载了世俗和商业化的展演功能,但在村民看来仍是对山神的敬拜,仪式最重要的娱乐性及其对应的神圣性依然保持,商业化发展并未改变人们对仪式神圣性的理解和认知。如村民所说:“不管是表演给游客还是新年时候过的(假结婚),都是敬山神,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次数越多,山神越喜欢,觉得越热闹。”
(二)“洒咧”活动:传统休闲方式的传承
“洒咧”是康巴语,又称“过林卡”或“耍坝子”,是康巴地区藏族群众根据高原气候、环境和生活条件形成的一种民间的消暑传统习俗,也是最普遍的休闲娱乐方式。每到藏历五月至六月间,藏族居民便带上被褥、帐篷、锅碗、玩具和丰盛的美食佳酿等生活必需品,到鲜花盛开、水草丰茂的草地或山林平坝间唱歌跳舞,恣意娱乐,数日而返,形式类似于内地的郊游和野炊。作为当地民俗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以“交流、交往、交融”为目的的“洒咧”,具有较强包容性,参与和退出都有很大自由性。
自2015年开始,“洒咧”营地已经成为昌都市重点打造的特色旅游产品,是极具特色的藏式农家乐和营地品牌。但作为一个开放的空间,“洒咧”营地不仅为游客提供餐饮和住宿,也倍受本地人青睐,成为游客与居民互动共享的一个平台,“前台”与“后台”在此交织。
除了营地,开放包容的“洒咧”还被纳入各色旅游节事活动中,成为多元主体集体狂欢的庆典。例如重走茶马古道活动的终点便设在“洒咧”营地,活动结束后,参与者在此进行休整,并将藏式“洒咧”的体验互动作为一种庆祝方式。虽然从游客视角来看,旅游中的“洒咧”是一种司空见惯、具有“共睦态”体验的参与式展演活动;但在本地居民看来,“洒咧”展演并不仅仅是工作,更是一种自在的休闲传统,游客只是惯常“洒咧”时不期而至的参与者,因此当地人以包容的心态接纳,体现出藏族人民热情好客的性情。在“洒咧”展演过程中,工作与休闲的边界被消融,本地居民亦在其中发掘出自身的娱乐体验。
四、融入现代的价值观念
一般情况下,人们对边缘藏区的地方认知与想象通常是“贫穷”“封闭”“落后”“教育意识缺乏”“政治意识淡薄”等,但芒康盐井地区呈现给世界一张超乎想象的面孔,这一点从当地居民的教育观念和政治认同可窥一二。
(一)“每家两三个大学生”:积极的教育理念
以往藏族地区因家庭劳动和宗教信仰而忽视教育,将小孩送往寺庙做喇嘛,孩子在寺庙中接受教育。但盐井地区世俗教育普及较早,现在基本上“家家都有两三个大学生”。
世俗教育与地方政策推动了家长教育观念转变。20世纪30至40年代,上盐井村天主教堂第4位本堂神父尼德龙开办夜校,帮助本地居民扫盲识字,启蒙当地人的教育思想。1985年以来,西藏自治区开始推行“包吃、包住、包学习费用”三包教育政策,在“接受高等教育获得文化资本、实现社会阶层的向上流动”理念的推动下,越来越多的青少年走出盐井,去往拉萨,甚至去内地读初中、高中和大学,居民受教育水平得以提高。2014年,加达村、纳西村、上盐井村高中以上文化程度的村民占全村总人口的比例分别为4.4%、9.4%和11.2%(具体如表2所示)。盐井居民对教育的重视程度并不亚于中东部地区,甚至超过中东部的部分农村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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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孙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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