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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戚剑玲 来源于:中国民间故事网
二、京族独弦琴技艺传承:身体的延伸
京族文化传承人的身体技艺记录了丰厚的文化经验与生命记忆。其身体传承与社会变革、文化传承与认同流变都是极有意义的议题。在中国少小民族中,京族非物质文化遗产入选项目和拥有传承人的比例是比较高的。截至2019年4月,人口仅为2.8万的京族已成功申报各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14项,其中京族哈节和京族独弦琴艺术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不同世代的京族文化传承人,以不一样的身体技艺面对社会环境与规范的变迁。传统京族社会的文化传承人,在族群观念的规范下,那些与海洋生计模式紧密相连的技艺成为身体传承的重点,如“高脚罾”技艺等。而20世纪80年代之后,在经济发展与国家政策的影响下,京族传承人重拾祭仪、民族乐舞、民族体育等身体技艺,投入传统身体表现方式的学习,寻找对京族传统文化的记忆与认同。到了21世纪,京族文化传承人随着民族教育的发展,受国家非遗政策的影响,积极投入对京族传统技艺的传承。京族拥有多项被列入各级非遗名录的文化项目,曾经渐趋式微的文化事项被重新发掘以后,非遗传承人通过身体传承来积极保存民族传统技艺,并在不同场域中进行非遗技艺展示,扩大了非遗项目的文化影响力,使得它们再度成为现代京族文化的重要表征。
哈节、独弦琴、喃字、踩高跷捕鱼等虽然属于在地特殊文化,族人深信其能成为京族之精神象征。精神象征凝聚了族人的力量,凝聚的力量也增强了民族的认同。京族独弦琴艺术是以身体实践作为媒介的艺术形式。20世纪初至50年代之间,我国传统民族乐器的处境异常艰难。尤其是在沿海边疆地区这样受战乱影响尤为深刻的区域,少数民族传统文化在战火纷乱中能够延续下来已属不易。在20世纪60年代之前,举行京族重要的民族节日哈节时,在哈亭内敬献歌舞需要用到独弦琴伴奏,还有固定的几位琴师。60年代后,因为传统节庆的式微,独弦琴也趋向式微。但这门独特的京族艺术虽然历经磨难,还是被族人保存了下来。
“京族独弦琴艺术”作为京族器乐文化的代表,2011年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这也推动京族独弦琴艺术的发展与变革进入新的历史阶段。传承人们力求将这项具有深厚历史渊源的民族艺术以更加优美的形式展示出来。传统上,京族独弦琴的演奏者多为男性,且是坐着演奏的。当下独弦琴演奏者则男女皆有,而常见的演奏形式则是身着京族民族服装站立演奏,身体姿势的改变使音乐美在人体形态美的衬托下得到升华。
独弦琴的音乐绚丽多彩,独具特色。演奏独弦琴时,将琴横置于架子或腿上,右手执挑棒,掌侧轻触琴弦各泛音点。左手握摇杆,通过推、拉改变弦的张力,提高或降低发音的高度。右手技巧有弹、挑和触弦;左手技巧有揉弦、拉、推、摇、颤音和滑音等。独弦琴对指法的要求非常高,弹奏时对身体表现力要求更高,故京族民间对这项传统技艺有“六岁学而八十成”的评价。
技艺高超的独弦琴艺人经过经年累月的磨砺之后,一琴一弦一双手,即可将听众带入美妙的境界。如有一位现代诗人写到:
他上身微微前倾,表情平静,难道已经预料到表演结束时人们的震惊?//他伸出一只手,握住琴头翘起的部分,另一只手,随意地斜斜地一拂,艺术便灌醉了整个大厅//高山流水、空谷足音、雨打芭蕉?哦不,这里只有安宁//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手上//要多少积累,才能成就一只神奇的指头//琴声渐渐慢了下来,如亲人在故乡低低呼唤//大厅里更静了,但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如布莱金强调的:“音乐所采用的结构以及对人类的影响,都产生于人类在不同文化环境中的社会体验”。可以说,隐含在独弦琴传承者心中的文化基因构成了无意识的身体流露,形成一种独特的民族风格。在演奏过程中,他们的身体带着无法掩饰的文化痕迹,体现出京族社会文化的特征。心理学界常提出的“身体不会说谎”,不仅是指身体语言能够透露出内心的真实想法,更是指身体形态还会流露出无意识的文化特征,传递出强烈的族群认同信息。
事实上,随着展演的进行,独弦琴演奏者正是在以身体叙说民族历史,以身体话语感染族人与欣赏者。京族独弦琴演奏者将端坐演奏转换成站立演奏的身体实践,更是将京族服装所积淀着的历史、社会、习俗、文化、宗教的诸多内涵进行了更加全面的弘扬。服饰成为演奏者身体的延伸,不再仅仅是个体表达自我的媒介,也成为一种呈现在演奏者身体上的指示性象征符号,与民族历史记忆和社会构成产生关联。
全球化现象刺激地方化,各个民族比过去更强调其文化传统。从田野访谈及问卷中可以看出京族人的期待。他们仍然希望能传承发展自己独特的民族文化。建立族群文化意识的责任则落在代表性传承人的身上。他们必须承接找寻上一代的传统,传承给京族的下一代。每年的哈节,也是京族独弦琴文化代际传承的最佳时机之一,很多已经在全国各地工作生活,已经在独弦琴文化领域取得较高成就的独弦琴演奏家都会回到家乡参加哈节,并在哈节晚会舞台,以及哈亭前为族人和客人们演奏,激发族人对京族独弦琴的认同与传承情感。而且用的是传统的竹制独弦琴而非其平时在舞台上使用的木雕华彩独弦琴。如同保罗·康纳顿所云:“在纪念仪式中,我们的身体以自己的风格重演过去形象,也可借由继续表演某些技艺动作的能力,有效地保存过去”。他认为身体是一个记录的工具,透过纪念仪式中技艺的反复操演,能保存过去的生活记忆。透过独弦琴传承人的身体实践,让记忆与技艺被身体熟记,从而让传统技艺延续至当代族人的生命记忆。
在“物”的文化意涵上,京族独弦琴为族群外显的物质文化表征,具有凝聚族群意识、强化族群认同的文化功能。在京族哈亭中代表京族形象的大型石雕都是京族儿女在演奏独弦琴的情景。而独弦琴传承人们也借由琴艺的学习来堆叠身体的记忆和经验,通过独弦琴培训基地以及民族学校的教学,透过新式独弦琴演奏形态的习得,与上一辈独弦琴师的生命记忆和身体经验产生联结,来重塑京族的族群想象与文化认同。多元文化强调文化多元性,京族若不积极找寻创发自己的文化,强调“我者”的特异性,则“他者”无法了解其文化独特性。而当身体传习下的传统能得到认同,则可作为集体表征的中介,建立族群意识与认同。
而在每年庄严隆重的京族哈节期间,祭祀之后,桃姑(今称“哈妹”)都要献唱献舞,直至哈节结束,每天两个时段共五六个小时。献舞类型分为进酒舞、天灯舞、采茶摸螺舞、花棍舞等。其中难度最高的“天灯舞”,舞者手托和头顶盛着点燃蜡烛的盘碟,随着鼓点节奏,双手边转动托着盘碟的手腕,边虔诚起舞。天灯舞队伍看起来纵横交错,闪闪烛光似海上点点渔火,视觉效果很美,可训练起来非常艰苦,一不小心就会受伤,但是被挑选出来的桃姑都全力以赴投身训练。桃姑们认为身体的磨炼能使得她们在哈节仪式空间中以肃穆的舞蹈加强辟邪的功能,以庄严的歌舞内容达到对族人的教化作用。她们的身体实践不仅承载着仪式本身,还传承着京族的传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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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贾志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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